于是那时,月黑而有微风扑面,站在苏州河边放眼那片水域,既不嫌宽的过于浩荡又不嫌窄的不够豁达,正正好的,仔细的能够看清那悄无声息的水痕,大概是映射着周围的高楼上人家投下的灯光的缘故,在漆黑中,水面粼光闪闪,正是一个浓黑剪影里最亮的反光带,譬如一个纯黑礼服上的金色腰链,轻轻的勾住了你的目光,留住了你的脚步,引得你忍不住要扶住那想象中的纤腰。
我便静静的站着了,不用想什么,一刻也不需要想,正是这样的冥思使我白天里的担忧或者情绪里的其他激动都变得沉寂了。这一刻,便是“心热如火,眼冷似灰”,这是在清玄的菩提系列里面提到的一位高僧的偈子,我很喜欢,常常念着的。总是觉得能代表近年来清玄给我的印象。其实也有人指责他不够超脱,不然何至于离婚再娶,一个诚意信佛的人,又怎么在五味杂陈的情事中翻滚着?我一度曾经是想不通的,后来又似乎可解。
想想他早年的作品,好像模糊是《金急雨》里的,总记得那青春从花朵成结到枯萎凋零的成长,那样悸动的黑夜里的成长,至今让我满心是感动:“萎落的花并非死亡,而是一种成长,等待下一次季节。”于是,我们的生命开始勇敢和美丽起来,因为我们受到鼓舞,受到安慰,受到指引了。所以清玄早年的时候,我觉得更接近于基督某种意义上积极入世的态度,叫我们不忘太阳,等待雨过天晴。但菩提系列似乎是个转折,更接近于佛家的虚无出世,更清淡更安宁。这也许是一个人必须经历的心路,若你我能理解和会体会,也是因为我们都同样的走过这路。
对于清玄,我越来越多的喜欢,却渐渐忘却他的文字,因为我以为我已了解,已知道,也许他也能这样认为。在候车室看看密密匝匝的人群,突然眼前一片空灵,似乎每个人都是一个模样,没有高矮胖瘦,没有男女美丑,都是伸着四肢的小东西,每个人都在找寻那路,可以到自以为的光明顶。清玄没有成佛,所以他还在红尘里找路,他或者告诉我们他的路,这路上有和他一样的人,譬如我,懂了他。但是不是真有光明顶,清玄也并不知道。我们并不冀望,只是寻个同伴一起去明天。
想着清玄的这个下午的时候冷空气来了,刮风下雨,雨点落在玻璃窗上,打成一个个伶俐的小水点,伏在上面,不停有更大的水珠带着力量从天上下来,这力量到了窗上汇成了道道泪痕,一起朝下流,我试图用手指去拦截它们,才知道自己原来在窗户里面,无能为力。然而我的指尖竟然也沾湿了,因为屋内温暖的空气遇到冷的玻璃一样化作了泪眼蒙眬。
我突然开怀,原来如此简单,冷的人生,暖的人生,都是向下的人生,我们终归是殊途同归的。